【財經拆局】鄭志剛是問責下台還是家族權鬥？論新世界的「管理層折讓」

本港四大華資地產商之一的新世界發展，管理層出現「變天」，整件事「花生指數」固然極高，政界亦關注鄭志剛目前擔任多項公職安排，但我認為外界不應忽視今次人事安排中，新世界作為上市公司，對於管理層的撤換並非以股東利益出發，而是捲入家族內鬨的人事糾紛，再次突顯新世界發展長期以來受困撓的「管理層折讓」問題。

上星期由彭博率先披露，事隔廿四小時鄭志剛親身解畫，表面理由是要投放更多時間在公共服務而辭職，改任非執行副主席這一有名無實的身份，行政總裁一職由發展局前局長、首席營運總監馬紹祥接任。

按鄭志剛解釋是在數周前向集團提出請辭，獲父親鄭家純尊重其決定，鄭家純則通過聲明指，感謝兒子多年來在集團業務上不懈努力，為公司籌謀的同時亦不忘回饋社會，更稱對於他投放更多時間於社會公職的決定，鄭家純稱十分尊重和支持。

說得「冠冕堂皇」，但任何人都知道這只是表面「托辭」。

去年底鄭家純已暗示有意換人 反映家族內鬨損企業管治

鄭家純去年底接受訪問時曾透露，直言未揀好接班人，家族生意不一定由家族成員打理，家族成員可負責個別範疇的生意，並指「若沒有適合的家族成員，可向外招聘」。從新世界委任馬紹祥掌舵，似「應驗」昔日鄭家純的言論。

當時「純官」的表態是震撼了整個金融市場，因為今年44歲的鄭志剛當時已是新世界「話事人」，亦是新世界第一代掌舵人、「彤叔」鄭裕彤的嫡孫，外界更視他為彤叔「欽點」的第三代接班人。翻查鄭志剛履歷，早在2007年起出任新世界發展執行董事，2017年鄭家純中風後臨危受命主持大局，2020年再成為行政總裁。但他的一切努力，亦隨著這幾年父親復出而付諸東流。

或許我的讀者會留意到，過去幾年我對新世界一些企業行動，是有不少負面評論，當中於2021年沙田大圍站上蓋柏傲莊3期，有兩座混凝土支柱及承力牆的強度不符合標準，需要拆卸重建，此舉令市場大為震驚。

其實企業出錯後承擔責任本來就天經地義，更何況是藍籌的大型上市公司？儘管新世界有向受影響買家提供賠償方案，但令人側目是當時新世界嘗試將事件包裝成負責任的企業決定，這種以公關SPIN扭轉企業形象的做法實在並不可取。

另一宗則是21年底新世界發展旗下房屋社企「新世界建好生活」，以不牟利形式出售私營居屋，售價低至市價約5至6折。雖然新世界願意捐出土地，但不是沒有所求，表明希望政府可以提供相當於三分二的補地價優惠。而有關消息在社交媒體引來「洗版」大量報道，派送是「排山倒海」，可見又是公關處心積累的「成果」。

我對新世界的最大批評，是過分重視自己的企業形象，幾乎容不下半點負面批評。但這不表示我否定鄭志剛這幾年在新世界發展建立的業務表現，實際上我認為是做到不錯成績，只是這幾年遇上疫情及加息周期，多少都有「非戰之罪」。

鄭志剛被隔代「欽點」 過分進取釀債台高築

雄心勃勃的鄭志剛接掌新世界後進行多項大型投資，包括創立涵蓋零售、酒店及藝術業務的「K11」品牌，之後重建尖沙嘴新世界中心成地標K11 MUSEA、以保育方式重建北角皇都戲院大廈、投資額達200億元的航天城項目、獲啟德體育園25年營運權等，將一家傳統華資家族企業換上嶄新的文藝色彩，甚至令其他華資地產商有樣學樣。

在鄭志剛領導的初期，新世界發展股價由2017年初約18元水平，一度升至2019年的45元，創出十二年新高，加上不斷擴大版圖，一洗當年父親鄭家純掌政年代長期出現的「管理層折讓」，更四度蟬聯財經雜誌《Institutional Investor》的最佳行政總裁。

只可惜，過度擴張及巨額投資卻遇着新冠疫情引起的經濟下滑，加上加息周期，令新世界債台高築，自他上場，市值由逾千億元縮至約200億元，較同系新創建還低，亦僅是周大福珠寶的三成左右，最新業績更是錄得近200億的虧損，創了集團廿年來最差表現，同時減債進度仍然不理想，截至六月底資產負債率不跌反升至55%，如果把永續債等分類為借貸，經調整淨負債率更高達89%，為主要本地地產商之中最高，或成了鄭志剛下台的導火線。

家族不和內鬨釀變動 恐重現「管理層折讓」問題

說來諷刺，作為家族掌舵人，現年78歲的鄭家純，早年一樣因為急於求成，新世界發展一樣在他手上幾度陷入困境，可以說歷史正在不斷重複。

作為第一代創辦人，鄭裕彤早在1989年，就曾試圖功成身退，將新世界集團交由長子鄭家純打理。「純官」上任後第二個月，便著手多項巨額收購，陸續開展包括進軍內地地產基建、併購美國華美達酒店，以致公司負債比率由長年維持的20%，一下子躍升至50%，與今天的局面幾乎是一次翻版。

在高負債情況下，第一代掌舵人「彤叔」最終要重出江湖，幫手拆彈。不過好景不常，鄭裕彤於2012年退任主席及執行董事，同年9月中風，其後一直昏迷，直至2016年9月在家中辭世。

而新世界在「純官」領導下的幾年，業績一直未見明顯改善，期間股價一直跑輸其他華資地產商，集團自2004起短短十年間，更三度供股集資，令投資者「聞供股色變」，當中2011年「2供1」及2014年「3供1」，均是在鄭家純領導下出現，分析員普遍稱呼為「管理層折讓」，反映投資界對鄭家純一直抱有戒心。

今次換下長子，有評論稱是「 太上皇終廢儲君」，到底是因為鄭志剛不符合「純官」心中要求？還是家族權鬥下敗陣要黯然離場？在去年11月鄭家純表態後鄭志剛的「儲君」身份開始動搖，其後見到系內公司出現連串人事變動，先是二子鄭志明及細仔鄭志亮獲委任成為新創建的執董；至8月底鄭家純家族私人投資旗艦、相當於鄭氏家族辦公室的周大福企業，成立行政總裁辦公室，鄭志亮成為3名聯席行政總裁之一，顯見整個「廢儲君」行動是有精心部署。

以鄭氏家族特別是周大福企業的私人財富作後盾，加上銀行拆息顯著回落，新世界理應可以安然渡過債務危機，甚至可以說是過了最困難的時間。可是，家族內部的紛爭，令過去大半年外界對公司失去信心。上周在落實行政總裁變動後，新世界股價大幅反彈超過兩成，正是投資市場相信內部權鬥平息，母公司周大福企業可以有較大空間重組，包括置換資產或注資。

但目前的行政總裁馬紹祥到底有幾大發展空間？本來作為前發展局局長，熟知政府規劃運作的馬紹祥，又與多家內地央企熟稔，本是發展北部都會區及釋放持有農地價值的理想人選，但按鄭家純要「事事話事」的性格，馬紹祥會否只是過渡人選？如果未來又爆發另一場家族「儲君之爭」，恐怕新世界的「管理層折讓」又會重現，到時受損的只會是一眾小股東。

話說回來，鄭志剛未來全身投入公職事務本來並非壞事，但值得問的問題是，連家族也不敢用鄭志剛管理其家族辦公室，但他目前正是推廣香港成為國際家族辦公室樞紐的香港財富傳承學院主席，對他本人及政府，是否都有點尷尬？

- 顏寶剛

（以上評論純屬作者個人觀點，並不代表本台立場。）